醫往情深

這是一個尷尬的年歲。有某些事物即將消逝，而某些事物正要來臨。雖然已經不是愛做夢的年紀，但是還有太多夢想尚未實現；雖然還不到回首人生的歲數，但卻有那樣多的往事，不經意地佔據了滿滿的回憶。

人生，也許就是無數個回憶所組成的吧！而我，什麼時候漸漸變成擅於回憶的人呢？

長假裡什麼事物都不需要認真思索，開始覺得日復一日的光合作用不斷地堆積無聊這種產物，然後直到一種你再也不能忍受的臨界點，終於忍不住向天空大聲嘶吼。只是在這樣一個季節裡，總是千萬里無雲的晴空，讓人無從分辨昨日那一個逝去的豔陽天和眼前灑落的光輝有何差異。就這樣懶懶地睡去，又醒來了。

我做了一個好長的夢，關於夏天的，還是？

我們從澄清湖畔出發，到達這個濱海的小村莊時已經過午了。

桌上擺滿了豐盛的菜餚，還有新鮮的沙西米，同學的熱情招待，完完全全地表露南台灣熱情的氣息。這個小鎮只是屏鵝公路上不起眼的一個聚落，卻是我們歷年到墾丁的歇息站。東邊是中央山脈的南端，西面不到十分鐘的路程就緊臨台灣海峽。我們在落著西北雨的天氣，從車來車往的海岸公路轉入小鎮的街道，彷彿進入另一個寧靜而祥和的世界。

暑假是慵懶的，是的，我總是這樣想。

我這樣想的時候通常是在學期中，大大小小的考試山雨欲來的時節，或是一個陰霾的寒冬早晨，飄著小雨，地上的積水總是濺溼褲管的日子。我多麼期待那一個長長的暑假，晴朗的夏天，早晨是透亮的陽光，我們可以戴著墨鏡耍帥的天氣。我還可以在閑靜的午後，仔細畫下那張雜誌上美麗模特兒的面容，或是每天複習日文語法，而最重要的是來一段夏日邂逅的浪漫情事。我的計畫排得滿滿，可是真正的假期裡，什麼事都沒有發生。

我感受到一陣強大的加速度，轟隆隆的輪子摩擦聲逐漸消失，飛機就此緩緩爬升。我夾在安全帶縛住的狹窄座位上，手心微微出汗，直到飛機直直擎入高聳的雲端，窗戶外盡是一片湛藍明亮，我才稍稍鬆下緊繃的心情。

等到飛機平穩地在一萬七千英尺的高空全速前進，空服員開始出來客艙服務，餐點、果汁或是香檳紅酒，食物的香味在機艙中四散，一切的感覺是如此平和。可是我手上拿的報紙斗大的標題寫著昨日在海峽上空的空難，還有一張在海面上浮沈破碎的飛機殘骸照片。這種弔詭的情形，令我感到莫名的不安，幸而美麗的空姐從我身旁走過，綺麗娟秀的泰絲隨著蘭花香味優雅地飄起，我貪婪地想像著，倘若此刻將自這遙遠倉皇的雲端墜落，酷寒無比的空氣中，也會有一縷泰絲輕輕拂住我的軀體吧！我聽到她溫婉的嗓音，深深覺得在陽光燦爛的當下，我已迷戀上一種陌生的感覺。當下，航程圖上標示，飛機已掠過澎湖上空，準備離開台灣海峽，轉向香港。

往林口方向的交通車在高速公路上奔馳，我倚著靠窗一角的椅背，車上除了嗡嗡的引擎聲之外，就是一片寂然。可是引擎聲音太大了，聽不清楚車上的廣播，大概又是什麼台北的GiGi點給台中的阿誠之類的。隔壁座位的女孩正在閉目養神，前方的中年男子傳來微弱的鼾聲，我的思緒卻蕩漾在窗外的黑夜中。

路燈一盞盞飛快地向後逝去，我的臉上閃過明明滅滅的光影。遠遠看到圓山飯店華麗的燈景，捷運劍潭站獨特的船形，然後淡水河黝黑的水波上倒映的浮沈的夜色。一點一點，浮沈的燈芒黯影，這個落雨的時節，今夕是何夕？竟撩起了點點相思。我正以接近一百公里的時速，迅速橫越這個盆地，關於回憶關於過去，那是一種遙遠深邃的傳說。關於Ｘ的大部分，早已在無數的風雨中淡去了，我只是感嘆，曾經多如眾星繁花的一切，在最後這個雨夜，卻僅能憶起斷簡殘篇。經過泰山收費站，我感受到車子費力地爬坡，雨打窗檐，霧就輕輕地落了下來。

但我必須承認，我不懂詩。

在夏天裡我卻瘋狂地寫詩，所有的東西都入了詩。我的詩閃耀著星光與月輝，瀰漫著山嵐與暗夜湧起的霧氣。每一片飄落的樹葉，每一雙踏上坡地的步履都幻化成不朽的詩魂。但我知道那些其實是少年莫名善感的愁，過度浪漫的內分泌失調。

我不喜歡舞會，在這個悶熱的夏夜。我遠遠地站在舞池最外圍的一圈人群中，像個神密莫測的旁觀者，冷冷地望著圓心，忘我舞動的人們，我如此的想者。

其實我永遠進不到圓心，也不想進去。七彩的雷射燈光如流彈般四射，轟隆隆的音響節奏震得我胸膛欲裂，大部分的人其實只是愚笨地擺動四肢，在放肆的樂聲中掩飾內心的空虛。我遁隱在昏昏暗暗的角落，臉上偶而閃過迷途的燈光，感受氧氣濃度急速下降，體溫快速上升，一個狂歡的集體儀式，一種微醺的發酵作用，蕩漾在每個舞動的靈魂裡。

第一次到漁人碼頭，晴朗的午後，木棧道猶新，心情微醺
第二次到漁人碼頭，飄雨的夜晚，海水的味道，女孩的笑
而今遊人如織，喧鬧像西門町的徒步區

我記得那是一個寧靜的客家山城
自稱略懂面像的老阿伯打量了我一下
「年輕人，不要對女人太癡情。」
「嗯？」我略帶疑問的語氣，有點不知所措

「你電腦這桌面的美女是誰？」我好奇的問我那個電子系的室友。你知道的，我們這種年紀的男生電腦裡總是充斥著那些寫真美女的圖片。

「你不知道喔？那是ZARD的主唱坂井泉水，我的偶像。」我是真的不知道這樣一個美女，而且還是一位歌手。那一年我大一，1997，我們在山坡邊的宿舍裡聽著ZARD的音樂。